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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9770 | 1 http://hx.cnd.org/?p=110599
2015年5月10日突然收到赵绵伯伯的儿子赵小哥的微信留言，
说他大哥给他发了一短信：中央电视台正在热播的谍战剧《于无声处》是关于中国核潜
艇的谍战剧，里面的美国间谍有一位是留美归国人员，另外一位美国间谍则是个医生。
他认为影射葫芦岛渤海造船厂，而剧中两位反面主角与我父亲和他父亲十分巧合。
他给我讲了他父亲经历的两件事，还有我父亲和他父亲提到中国核潜艇的事。
1．文革前一次赵伯伯在街上捡到一本保密手册，赵伯伯也没多想，马上上交保卫部门
，还说“这样的东西怎么能丢在街上，也太粗心了”。赵小哥说现在看来实际上是国家
有关机构在“钓鱼”。
2．赵伯伯有一把从美国带回来的锁，保卫科长检查他的东西，看见了那把锁，欺负他
是右派，就给拿走了，但却留了一把钥匙给赵伯伯。赵伯伯为人耿直，觉得他虽然是右
派，但别人也不能强拿他的东西，于是就去找领导反映，领导就带他到保卫科，发现那
把锁锁着一个铁柜，领导说：“你是不是还有把钥匙？”“你把柜子打开”。打开一看
，里面有一把手枪。赵小哥说：“这又是钓鱼，如果我父亲自己把那个柜子打开，他就
说不清楚了”。我则认为，很可能是有人布下一个圈套，比如把那把枪拿走栽脏，那就
不是说不清楚的问题了，而是完全可以置赵伯伯于死地的，想来真是不寒而栗。
3．我父亲在1994年告诉我他曾经上过中国的核潜艇，但没有同我讲原因和时间，我因
为把这件事写到纪念我父亲的文章中去，赵小哥看到这个故事。他和我确认我父亲和赵
伯伯说起过这件事，当时赵小哥在场，而且当时他还对我父亲很羡慕，他记得这件事发
生在尼克松访华前。我父亲还说，“有四个导弹发射管，发射装置是西德造的”。我以
前不知道为什么要让他参观核潜艇，认为是真拿他当特务，故意给他看，目的是通过他
泄露机密给美国人，向美国人炫耀武力，打压一下尼克松访华时的气焰。现在看来这个
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则和赵小哥谈起我父亲跟我说过的事：他回上海探亲，侦查人员一路跟踪，还有一男
一女在他面前说共产党的坏话，套他的话。
文革时审讯他，采取的是日本宪兵队的办法，每天问他同样的问题，你爸是谁，你妈是
谁等等……我家来客人，客人一敲门，边上的党员邻居就会开门来看是谁登门了……
我到网上查找了一下《于无声处》的剧情：
“1984年，“蓝鱼”号核潜艇研制的紧要关头发生重大国际泄密案，年轻的国安侦察员
马东思维敏捷、桀骜不驯，奉命以保卫干事的身份潜入军工202厂暗中调查，与间谍玩
了一出惊心动魄的“猫鼠游戏”。在这过程中，马东爱上工程师冯书雅，却因任务需要
故作冷漠放弃这段爱情，并撮合好友陈其乾与她的婚姻。经过抽丝剥茧的排查，马东一
举破获间谍组织立下大功，陈其乾却不幸遇害，此时冯书雅已有他的遗腹子。马东十分
内疚，为了心中真爱决定保护母子俩，他放弃升迁机会成为真正的保卫干事，与冯书雅
冰释前嫌组成幸福家庭……
三十年后，冯书雅成为总工程师，负责航母研发，儿子却突然携女友留学回国，怪事连
连、迷雾重重。虽然已是普通人，但凭着老牌侦察员的敏锐，马东判断这是一场更加严
峻的间谍案，他义不容辞加入这场“安全之战”，一如三十年前……”
锦西（葫芦岛）是战略要地，当地有陆军，空军，海军飞行学校和后来的中国核潜艇基
地，核潜艇是由葫芦岛渤海造船厂制造的。
在计划经济时代辽宁省那时叫辽老大，锦西则是是中国当时的化工和炼油基地，其中锦
西化工厂是所谓“新中国三大化工厂”之一，其兄弟单位锦西化工研究院是化工部直属
研究院。锦西那时有全国各地分（发）配来很多大学生，这些人对锦西的发展做出了巨
大的贡献，那段时间锦西可以够得上藏龙卧虎，锦西（葫芦岛）是不应该忘记这些人的
。其中在医学界先父梁定中医生是首屈一指的第一人,
梁定中医生1952年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医学院，学历相当于医学博士
(因博士证1952年停发）；在化工界，我知道的有锦西化工研究院的赵绵先生，赵伯伯
曾就读于于西南联大，北京大学，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和美国康乃尔大学，1952年时他本
可以加入美国国籍，但他冲破美帝的阻挠，毅然回到祖国怀抱。他本来是北京协和医院
的教授，57年上级要他去当内蒙古医学院的院长，因为他的兴趣在科研上，而不是做这
种行政工作，他不想去，就被打成右派，被发配到锦西。听赵伯伯的儿子说，我父亲听
说有这样一个留美的大右派被发配到锦西化工研究院，我父亲就找上门来。我父亲和赵
绵伯伯的共同点是都有美国教育背景且精通英语，因此相互间很有共同语言。他们相识
的过程被我父亲的前妻在文革时贴大字报揭发并高度概括为：“臭味相投，
一见倾心，互诉衷情…….刚一认识，就好的什么都不顾了”。
我父亲和赵绵伯伯是锦西（葫芦岛）计划经济时代名声赫赫的两大“美国特务嫌疑”。
我父亲和我说他是“1949年以后加入国民党和美国中央情报局的”（自我调侃）。
上图：梁定中医生和赵绵先生
赵伯伯是非常慈善的一个老人，给整得没有一点脾气。我父亲对赵伯伯充满了同情，我
父亲本身就是个书呆子，他之所以没有被打成右派，我认为主要是两点，1是他是名医
–“有用”，2是他政治上单纯，但我父亲还是被打成特务嫌疑和中右份子即内控右派
，“中右份子”这个罪名到1983年才知道，在我父亲的眼中，赵伯伯比他还有书生气，
所以他给我们讲的有关赵伯伯的事迹除了流露出深深的同情外，常常带有有调侃的意味
。父亲说过他的一件趣事，文革期间，有一次赵伯伯见到我父亲用英语说“Ｄｏｃｔｏ
ｒＬｉａｎｇ，Ｌｅｔ'ｓｓｐｅａｋＥｎｇｌｉｓｈ”.（梁大夫，要我们来讲英文）
。我父亲大惊失色，赶紧用中文回答，“你讲啥英文，我们讲英文给人汇报了，那还说
得清吗？！”
父亲还为赵伯伯量身定做了一个真实的东北幽默：困难时期赵伯伯下放农村，当时饥饿
至极，有一次在羊粪里发现了一粒未消化完的玉米，就抠出来，吃掉了，然后说了句英
文“ｖｅｒｙｎｉｃｅ”（味道好极了）。
我父亲是乐天派，多悲苦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可被转为笑话。但我父亲却有过三次与
赵伯伯相关的落泪，对此赵伯伯的儿子给我写道：
“我记得梁叔有三次落泪，一次是韩舜顺被打死，捍卫队清早要我父亲推车往医院太平
间送，从化研到医院还很远，后边跟着几个骑车的捍卫队，到了医院门口，
正好遇到梁叔骑车上班，父亲和梁叔四目对峙，不敢说话.但是梁叔不管别的，下车就
在医院门口给韩做人工呼吸，那时其实是非常危险的，梁叔一边做，一边眼泪刷刷的都
落在韩的身上……
另一次，父亲眼睛近视，看不到砌砖放线的绳子，一次一下给拌断了，一个叫陈德厚的
捍卫队(韩也是他给打死的)，一铁锨就把父亲的手臂给打断了，送到医院，梁叔见面，
不敢和父亲说话，但是看到他眼睛却发红了，拉着脸和父亲说，你忍着点，这样接效果
会更好一些….父亲的手臂后来没有留下后遗症.
还一次，那时是80年我从大学探亲回家，利用在校条件，搜集了很多中越反击战的内幕
新闻，梁叔在我家里一边和父亲轻松的品茶，吃饭，一边听我叙述战争的惨烈，梁叔听
着潸然落泪了……
梁叔是非常爱国的！”
-注：一知情者说：赵绵先生被陈德厚打断手臂，确有此事。粉碎四人帮后，陈德厚，
他是试验车间的钳工，
因为殴打韩禹舜致死一案被判了四年有期徒刑，同案的还有一个名叫崔万柱的技术员，
也被判了刑。
赵伯伯后来去了中国科学院，他走后，研究院图书馆外文资料这块业务从此瘫痪。赵伯
伯教子甚严，他极富远见，在文革时就逼他的子女学英语，答不上来，就不给吃饭，后
来一开放，几个子女凭借优秀的英语技能，都考入大学，并找到了一份好工作。
文革后落实知识分子政策，当时大树特树锦西化工研究院的的一个姓聂的工会主席，聂
先生在文革中，赵伯伯被抄家后，聂先生把扔得满地的赵伯伯的外文书给捡回来，并保
管好。首先我对聂先生表示敬意。但当时吹得太厉害，搞得像“灾难后的表彰大会”，
好像赵伯伯一直处于无微不至的关怀之中似的。灾难是谁制造的？是谁抄的家也变得不
重要了，重要的是“共产党里也有好人啊！”。我父亲对那种过头的宣传非常反感，很
愤愤不平地说“我困难时期，给过他吃的，救过他的命！”。（实际上是我父亲冒着风
险把赵伯伯和另外至少两位右派收留住院了，通过这种方式救了他们，当时医院挂号处
禁止收留这些右派，详情请见附录）
（*聂荣本（1933－），内蒙古通辽人。1950年进辽宁锦西化工厂做工。1960年加入中
国共产党。后任锦西化工研究院试验车间工会主席、院工会主席。长期从事工会工作，
勤勤恳恳，愿为职工办事。舍己为人，为职工排忧解难被誉为“职工的贴心人”。1984
年被全国总工会授以优秀工会工作者与。1986年获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干部）
文人间送书，多是自己的著作，一般写上“XX兄雅正”。赵伯伯离开锦西时送了一本书
给我父亲，上面写着“定中兄惠存”及他的签名。这是一本什么书呢？是一本《家常菜
谱》－也是一种东北幽默。
1968年锦西化工厂分来200多老五届大学生，其中有不少是重点大学的，这些人后来有
不少考取了研究生。这些人中有人说：锦西是个条件艰苦的小地方，多亏老天爷给我们
送来了两个神仙，一个是梁定中，一个是赵绵。梁定中的医术一点都不比北京上海的大
医院的医生差，而且几乎与国际医学的发展保持了一致（化工部特批给我父亲订阅一份
国外的医学期刊），救了很多人；
赵绵的图书馆在文革那个时候使我们有个可以看书的地方，在文革那个疯狂的年代，他
的图书馆基本上与国际上化工的发展保持了一致。
这两个美国特务嫌疑，千方百计为中国收集国外的医学和科技情报，做出显著的成绩，
1980年代的锦西化工厂职工医院图书室有大量的英文医学书籍，我父亲离开锦西后，这
些书籍都成废纸。
当时化工部领导来锦西化工研究院检查工作，对锦西化工研究院的图书馆感到非常惊讶
：“比化工部的图书馆都好，是谁做的？”答曰：“赵绵做的”,
再问：“赵绵是谁？”答曰：“赵绵是个右派”，领导默然无语。。。。。。
我本人从来不看中国的国共内战片，不看抗日神剧，也不看中国的反特谍战片，因为那
些要么看起来太难受，要么太假。我本人是定居英国的机电工程师，对武器也很有兴趣
，看过不少资料，1980年代以前我家里就有很多美国坦克军舰方面的英文书，是1949年
以前我父亲的一个在美军顾问团里工作的朋友送给他的。中国首先发展的核动力攻击潜
艇，首艘下水于1970年，当时的名称为‘长征一号’，国内称为091型，国外称为‘汉
’级。如果说美国人对中国的核潜艇有兴趣，想要窃取中国的设计机密，在我眼里简直
就是天方夜谭，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我记得看过一个纪录片，1960年代中国刚刚开始研
制核潜艇时，由于缺乏资料，当时从香港买到了一个美国核潜艇的儿童玩具模型，设计
人员如获至宝，那个儿童玩具模型成为中国当时研制核潜艇的重要参考资料。中国的武
器在美国人眼中是小儿科，根本就不值得美国人费那个事派国际间谍来刺探机密。
中国的首艘航母辽宁号，是改装的乌克兰航母，根本不是中国自己设计的，而且改装之
前被多次倒卖，对于美国来说也毫无秘密可言。再说女主角从潜艇设计工程师到航母设
计负责人，似乎专业跨度太大，难以要人相信。
这部戏据说现在十分热播，要我感觉十分费解，中国人视乎十分喜欢看这一类的谍战戏
，宫斗戏，我觉得这个国家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我在网上查到编剧高满堂先生的简历：
1955年12月20日生于大连市沙河口区，下过乡、读过大学、当过老师、写过小说，现为
国家一级编剧。高满堂说：“我创作的，必须是那些共和国不能忘记的人，是给我们精
神力量的人，而且让我们的世界观、让我们的人生观充满了积极和愉快。一句话，‘真
正的中国人’。”他的主要作品包括《闯关东》，《闯关东前传》。
我真的非常希望高满堂先生能够为我父亲和赵伯伯这样的‘真正的中国人’写一部《新
闯关东》，把那些为了祖国的富强而奉献一切的高级知识分子好好写写，他们为这个国
家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和牺牲，但他们却经受了那样的磨难，受到那样的委屈，现在却已
经为人们所忘记。
我不禁要问：哪来的那些国际间谍？你有啥技术值得人家来偷？
附录：（作者是原清华大学的学生右派，他要求我隐去他的名字）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了你写的回忆你父亲梁定中的文章，记载着你曾问他：和C
叔是啥关系？现在我来回答。
那是1960年末，天寒地冻，其冷无比。我和其它的‘五类分子’（连家属大约四，五十
人）一同被遣送到锦西县暖池塘公社的房申地大队（不是凌原）。当时是困难时期，一
天三两八毛粮，还不能保证，根本不够吃；再加上南方人不适应北方的严寒，又没有做
过冬的准备（既不懂，又不会），很快我就躺倒了，起不来炕。几天后，同睡在一铺炕
上，也是南方人的另一个右派，被人发现断了气。生产队怕死人太多不好交差，就给也
生了病，但还能走动的吕彦杰准了假，让他自己回锦西去治。我因为饿得动不了，就派
了一挂小毛驴拉的车把我送回锦西，到了化工医院门口放下。
我勉强支撑着蹭到挂号处，不料他们不给我挂号，理由是我已被清除出厂，不是化工厂
的人。我老家远在几千里外，在锦西举目无亲，除了医院，无处可去。当时我坐在候诊
室的长凳上，绝望之余，不知如何是好。过了不知多久，我忽然看见吕彦杰从一个房间
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张单子，跟我点了点头，打个招呼。我想，吕工和我是一样的情况
，我也可以去试试，就进了同一房间。里面有两位医生，相对而坐，靠左边的就是你爸。
他根本没盘问我是什么身份，也没有要我的挂号单，做了简单的检查后，开了张诊断书
让我住院。我在医院里住了一个礼拜，体力略有恢复，就回湖南老家去了。这一个礼拜
，还是赵护士长借给我五斤粮票才熬过来的。这是我一生中最为困难，最为凶险，离死
神最近，因而刻骨铭心的一段经历。梁大夫和赵护士长可说是我的救命恩人。
后来吕工告诉我，那次他在医院，你爸什么多话也没讲，开完诊断单后，跟他握了一下
手，手心里递过来一包烟。这个细节，说明他对我们情况心中是明了的，也是同情的。
他对我们的处置担了风险，他也是明白的。
五十年的时光，转眼就过去了，梁大夫已经作古，让我们共同来怀念这位好医生，大善
人。
我现在与女儿住在美国，身体还好。你们这些后辈都有出息，我感到高兴。”
□作者投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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