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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c 发帖数: 6929 | 1 1979年元旦过后,我从新华社调到《光明日报》工作,在记者部做机动记者。那年春天
,报社收到了辽宁《共产党员》杂志寄的一份稿件,标题是《为真理而斗争》,主人公
是刚刚被平反的一位叫张志新的烈士。记者部主任卢云让我看一下,粗略看后,我感觉
报道的整个调子是反对林彪、“四人帮”的,完全符合报纸需要,只是大话套话太多,
具体细节很少。
卢云听了我的意见,让我去辽宁跑一趟。第二天,我便坐上了去沈阳的火车。当时辽宁
省委书记是任仲夷,张志新案件的平反工作就是在他的全力支持下进行的,所以辽宁省
委对我的采访全力配合。
看了张志新所有的“罪状”材料,那种感觉我至今都忘不了——震撼得我心里直抖。那
时候,对“文革”中一些冤假错案的报道已经很多,但看了张志新的材料后,一种感觉
告诉我,张志新这个人物实在太不同寻常。为张志新平反,是在“反林彪、‘四人帮’
”名义下进行的。但实际上,她对文化大革命的本质看得非常清楚,而且论述得非常严
密,后来政治形势的发展完全证实了张志新的预料。
毫不夸张地讲,采访这几天我的眼泪始终未曾断过,经常是采访结束回到宾馆的路上,
一边走一边掉眼泪。动笔写的那天晚上,我在桌子前放了一块毛巾,写了一整夜,流了
一整夜的眼泪。早上,那块毛巾都是湿的……
坦率地说,写文章的过程觉得很压抑,因为很多内情或细节都不能写。但我已经考虑好
了,有两个信息我必须想方设法传递出去:一、张志新已经对毛泽东晚年的某些做法提
出反思——1979年年初的中国,虽然“文革”已经结束,气氛仍然很紧张,对毛泽东晚
年提出些许质疑,仍会被扣上“反革命”的帽子。而张志新恰恰写了不少反思的话,如
果我把她的那些言论照实传播出去,我也有可能被当作反革命枪毙。所以最后在成文时
,只含糊地写上张志新“对毛主席的某些工作提出了自己看法”,虽然还不能具体写明
究竟是什么看法,但我相信敏感的读者会看出其中的暗示;二、张志新在死前已被割断
了喉管。
连夜写完文章后,我带着稿子回北京。考虑到所披露的是发生在新中国的极其残忍的法
西斯罪行,又有“血淋淋、影响不好”等反对意见,报社领导们又报到中宣部送审——
当时的中宣部部长是胡耀邦。几天后,总编把我叫到办公室,说文章一个字都没改,连
标点都一动没动,但耀邦同志希望把割喉管那个细节删掉,可能他也觉得太过残忍了。
上面的意思我不能不遵守,但我的一个念头那时也异常强烈:一定要把这个信息传递出
去。最后,我“狡猾”地换成这种表述方式:“惨无人道地剥夺了她用语言表达真理的
权利。”
1979年6月5日,由我主写的长篇通讯《一份血写的报告》在《光明日报》第一版发表。
发表当天就有了反馈,一个读者打来电话追问,“惨无人道地剥夺了她用语言表达真理
的权利”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对接电话的干事说,“照实直说”。对方一听就哭了,哽
咽地说:“鲁迅先生在《纪念刘和珍君》里提到一个遇难的学生时写道:‘这不但是杀
害,简直是虐杀,因为身体上还有棍棒伤痕。’当年有棍棒伤痕被叫虐杀,而今我们割
断气管再去处决,这叫什么杀?假如鲁迅活着,他会含蓄掉吗?他会怎么写?”
那时候有电话的人不多,更多的读者是通过来信表达他们的悲愤。我们此后又做了两次
追踪报道,也刊登不少读者来信;原来计划用一个版面再做最后一次报道,我写了两篇
文章,一篇是写张志新平反经过,另一篇是由我执笔、张志新女儿林林口述的一篇《妈
妈,你在哪里》,后来种种原因,这一版被停发。
张志新之死
张志新以“反革命罪”被逮捕时,只有38岁;此后,受了7年牢狱的残酷折磨,被枪毙
时,也只有45岁。这样一个年轻而美好的生命,以这种方式凋零,时隔30年,每每想起
来,我还是忍不住长叹。
张志新是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告诉人们那曾经是一个多么荒谬、扭曲而疯狂的时代。
大约在1968年前后,一个星期天,张志新到一个同事家里借江青“文革”时讲话资料。
同事说张志新你站到我们这一派吧,我们派是革命的。张志新说,我考虑的不是这一派
那一派的问题,我考虑的是文化大革命的问题,我觉得文化大革命好多问题我不能理解
。此事立即被这个同事向她那一派组织的头头汇报,并写成文字装进档案里。
不久,在辽宁省委宣传部工作的张志新与3万多名机关干部一道,被送到盘锦的干校学
习。在这里,张志新被揪出来,说她反对文化大革命,要挖她黑思想,并成立了专案组
。张志新的很多言论最初都只是在与同事朋友之间的闲聊中无意零碎地流露出来。她从
未主动地在公开场合谈过自己的思想,甚至从未对自己的爱人提及,但在一次又一次的
批斗和交代中,她被迫说出了自己早已存在脑中的很多想法,她的思想被组织挖掘得越
来越深,1969年9月18日,张志新以反革命的罪名被捕入狱。
当年的办案人员向我回忆,张志新被逮捕后,原打算只要她认罪,判几年就可以了。但
张志新始终坚持自己无罪。1970年5月,张志新因“反对毛主席、反对江青同志,为刘
少奇翻案”被判死刑,案件呈至已实行军管的辽宁省高级人民法院。一处高副处长看了
报告,私下说:毛主席指示“一个不杀,大部不抓”,张志新动口不动手,没有搞破坏
;另外,党员在党的组织会议上发表自己的看法,构成犯罪吗?
“军管会”认为执行不力,换了人。新换者感到压力很大,决心这次不能再“右”了—
—那时普遍认为“左”比“右”好。他本意是判张志新两年以上刑期,但就在誊抄审判
意见稿时,觉得自己还可能被“军管会”认为“右倾”,为了表示自己的坚决,他一下
子把刑期改为15年。
审判意见稿送到军代表那里,军代表连写了“六个恶毒攻击”,结论是“判处死刑,立
即执行”,再报辽宁省革命委员会审批。参加会议的法院方面代表一致同意判张志新死
刑,但在最后,当时辽宁省最高负责人、军区司令员陈锡联发话:留个活口,当反面教
员,不杀为好。于是,张志新被改判无期,这一“指示”让张志新多活了几年。
1973年,张志新再一次也是彻底被推向死亡。11月,监狱组织“批林批孔”学习大会,
在大会上讲到林彪执行极右路线,这时有一个犯人站起来喊:林彪不是地主,他家里没
有土地。他喊完以后,已精神失常的张志新站起来高喊了一句涉及最高领袖的口号,当
时立即有人扑过去把她押出去了。
张志新被认定“仍顽固坚持反动立场,在劳改当中又构成重新犯罪”,于是监狱提出了
死刑报告。
1975年2月,辽宁省委常委开会讨论“现行反革命犯张志新的案情报告”。我后来在档
案中,也看到了这份会议记录。毛远新说,判了无期徒刑,还一直相当反动,看来是死
心塌地;服刑期间还那么疯狂,还犯罪,让她多活一天多搞一天反革命,杀了算了。张
志新的死刑讨论记录大概只有60多个字,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被决定了。张志新的死
刑判决公布之后,监狱里有人提出张志新“是否精神失常”的问题,但上级批示“她的
假象,本质不变,仍按批示执行”。1975年4月4日,45岁的张志新在沈阳大洼刑场被枪
决。
殉道者张志新
当年张志新能在全国激起那么大的反响,除了她本身的遭遇之外,我想,也与张志新本
人散发的独特气质有关,让人们对扼杀这个美好生命的时代更多了几份悲愤与控诉。
张志新身上有一种文艺青年的浪漫气质。她的父亲早年参加过辛亥革命,父母亲都是教
育工作者。张家姐妹很小就学会弹奏乐器,在天津很有名。张志勤告诉我,大姐生前最
喜欢的是波隆贝斯库的小提琴曲《叙事曲》。
采访张志新案件的过程,也是我重新认识张志新这个人的过程。她的那些言行,不是反
党反毛主席,而是发自内心地为国家为人民。她说毛主席发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推行
的是一条左倾政治路线,这条路线是从1958年人民公社、大跃进年代发展过来的,至“
文革”时登峰造极,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现在看来,她当时的那些言论体现出的
政治洞察力和预见力可谓惊人——“再过去十年,有人看我们现在和党的领袖的关系,
就像我们现在看以前的人信神信鬼一样可笑,像神话一样不可理解”;“无论谁都不能
例外,不能把个人凌驾于党之上”;“对谁也不能搞个人崇拜”。在辽宁省实行“军管
”时,张志新就提出,军队不熟悉地方,“军管”容易出事,没想到“事”最后竟然发
生在她身上。
“文革”之前,张志新看到穆青写的焦裕禄的报道后,很感动,主动找组织坦白。所以
“文革”一开始,就有大字报攻击她这一点,说她如何如何。但张志新很特别的一点是
,她对别人的这些指责毫不放在眼里,但对她的“思想罪”,她明知最后的代价可能是
死,却仍然不愿为此放弃她所认为的“真理”。我看过案卷,她曾经在某天审讯时也承
认过“错误”,但第二天又翻过来:我认为我应坚持我的观点,于是有人说她不要脸。
她回答:我连命都不要了,我还要脸干什么?
因为至死不认错,张志新最后被关押在只能容纳一人、而且只能坐不能躺不能站的“小
号”里。我去监狱,看过她住的那个“小号”和她戴过的脚镣。监狱里面的人后来写的
材料说,有一次张志新把自己的衣服脱光了,监狱方面找了几个女的进去给她穿衣服;
在床上大小便、就着经血吃馒头——现在看来,张志新那时候已经完全疯了。狱警上报
此情,上面的回答是:装疯卖傻!
张志新的女儿林林和儿子彤彤如今都生活在美国。他们不愿让外人知道他们的身世,儿
子在档案中“母亲”一项上都写“幼年丧母”。妹妹张志勤、丈夫曾真现在都是七旬老
人,虽然都生活在北京,但彼此从不来往。对我来说,最难过的事情莫过于他们的不和
。张志新平反后,不少报纸登她的家庭合影,都把曾真的头像从一家4口中拿掉,我觉
得这是不应该的。曾真也是受害者,一辈子都生活在悲剧里。
时隔20多年,再回顾“张志新事件”,我想可以这样说:如果辽宁没有任仲夷,张志新
还平反不了。“文革”结束后,“文革”的阴霾还没散去,在这种气氛下,辽宁省委仍
为张志新平反,并追认她为烈士,可谓勇气可嘉。
不该被遗忘的历史
我当年在辽宁采访时,张志新的案卷只有一个材料没有允许我看,这便是张志新被枪毙
后的照片。
“弹中头部一枪击毙”,张志新的刑场执行记录只有这寥寥8个字,“弹中头部”等于
是面目全非,现场肯定非常悲惨,我猜想这也是他们不让我看案卷的真正原因吧。在枪
毙张志新之前,公安部门到农村找到曾真和两个孩子,他们表示“不要尸骨”。后来遗
体也找不到了,辽宁省后来追认张志新为革命烈士的平反大会上,张志新的大女儿林林
实际上拿的是一个空骨灰盒。
当年收到的大量读者来信中,其中两封谈到张志新遗体的下落。一封说,张志新的尸体
被沈阳医学院附属医院用汽车运走,放在水泥池子里,用药水泡上,做病理解剖实用。
另一封来自辽宁中医院,信中说张志新被杀害后,尸体被拉回沈阳,“把她剖腹挖心,
取得内脏”后才火化,“这是千真万确的”。我的个人推测倾向于被用做医学研究了。
遗憾的是,张志新遗体下落这个谜至今没揭开。
张志新被割喉管,也成为那个时代最血淋淋的一个罪行。但我在采访中发现,其实张志
新并不是刑前第一个被割喉管的人。当时有许多犯人行刑前不是大声呼冤,就是高呼口
号,有的“反革命犯”还高呼“毛主席万岁”,这被认为影响极坏,于是辽宁公安局有
人提出了这一“创举”,主持辽宁党政军全面工作的毛远新等当权人物同意了这一“捍
卫毛泽东思想”的创造性的“新生事物”。
张志新的报道登出来之后,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两三大麻袋的读者来信,提的最多的
一点便是“要严惩凶手”。对张志新的死,没有哪一个人是具体的凶手,但很多人都在
后面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是这么多人合力共同“杀”死了张志新。这样说起来,我也
是有责任的——因为当年我是新华社记者,那铺天盖地的“造神”文章里也有我的一份
。我当时没有张志新的觉悟,不过,真有的话,估计我也不在了。
张志新已经离去30年了。如今,她的名字已渐渐被淡忘。但我想,她代表了这个国家曾
经经历过的一个巨大创伤,如果这段历史被遗忘,那将是我们这个民族最大的悲剧。
附:
这是张志新的案例。
按照正常逻辑,一个民族要走向腾飞,必须严肃对待自己经历过的苦难岁月,把曾经屠
戮人民的邪恶事物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置放到广场中央,让人们记住究竟是什么东西
造成了这个民族的苦难。张志新这个令人发指的案例应当被政治学、社会学、哲学、历
史学和文化学所关注,研究者孜孜以求,出版无数研究专著,成为中华民族新的精神成
长的策源地,它应当家喻户晓。但是在我们这里,很多事物本身往往不正常——所谓“
不争论”,消泯了正常与不正常之间的边界,导致的只能是不正常——所以我们也就无
法指望事物的逻辑正常,更不能期待张志新被所有人记住,这样,在论述观点之前,我
还得就事件本身做一个简略的交代。
1979年春天,《光明日报》收到辽宁省《共产党员》杂志社邮寄来的一篇稿件,名为《
为真理而斗争》,记述的是刚被平反的一个叫张志新的人被“四人帮”迫害致死的事件
。《光明日报》派出记者,以此为线索到沈阳采访,写了长篇通讯《一份血写的报告》
。这位记者后来回忆说:“写文章的过程觉得很压抑,因为很多内情或细节都不能写。
但我已经考虑好了,有两个信息我必须想方设法传递出去:一、张志新已经对毛泽东晚
年的某些做法提出反思——1979年年初的中国,虽然‘文革’已经结束,气氛仍然很紧
张,对毛泽东晚年提出些许质疑,仍会被扣上‘反革命’的帽子。而张志新恰恰写了不
少反思的话,如果我把她的那些言论照实传播出去,我也有可能被当作反革命枪毙。所
以最后成文时,只含糊地写上张志新‘对毛主席的某些工作提出了自己看法’,虽然还
不能具体写明究竟是什么看法,但我相信敏感的读者会看出其中的暗示;二、张志新在
死前已被割断了喉管。”
记者带着稿子回到北京,考虑到所披露的是发生在新中国的极其残忍的法西斯罪行,又
有“血淋淋、影响不好”等反对意见,报社领导们十分谨慎地把这篇通讯报到中宣部进
行审查。当时的中宣部部长是胡耀邦。几天以后,《光明日报》总编辑把记者叫到办公
室,说:“文章一个字都没改,连标点都一动没动,但耀邦同志希望把割喉管那个细节
删掉,可能他也觉得太过残忍了。”
记者不能不遵守宣传纪律,但是仍旧坚持尽可能向民众多传达一些信息,用以下文字表
述了张志新被“割喉管”的情节:“第二天临刑前,张志新被秘密带到监狱管理人员的
一个办公室。接着来了几个人,把她按倒在地,惨无人道地剥夺了她用语言表达真理的
权利。” (
1979年6月5日,《一份血写的报告》在《光明日报》第一版发表。发表当天就有读者打
来电话问“惨无人道地剥夺了她用语言表达真理的权利”究竟是什么意思?记者照实做
了解释,电话那一边的读者马上哽咽起来,表示:“我记得鲁迅在《纪念刘和珍君》说
:‘这不但是杀害,简直是虐杀,因为身体上还有棍棒伤痕。’‘有棍棒伤痕’就被形
容为虐杀,如今我们把犯人的喉管割断再去处决,叫什么杀?假如鲁迅活着,他会怎么
写?他会把这个至关重要的情节含蓄掉吗?”记者无言以对。
鲁迅已经远去,他不可能像写《纪念刘和珍君》那样写《纪念张志新君》了;中国当代
作家、艺术家的灵魂已经被蹂躏得枯萎干瘪,犹如一堆烂麻,腐烂恶臭,在体制卵翼下
活得很幸福风光的人不可能去关注什么张志新,也绝不会有人像鲁迅先生写《纪念刘和
珍君》那样写《纪念张志新君》,更不可能把这极度戏剧化的情节搬上舞台……尽管这
样,人世间仍旧有一种被称之为正义的东西没有断流,仍旧流淌在一个庞大而沉默的群
体中,张志新死亡的真相在很多人努力下一步步清晰起来:
“1975年4月4日,枪杀她之前,她被按在地上割气管。她呼喊挣扎,她痛苦至极,咬断
了自己的舌头。”(《走向永生的足迹》)
在被割断喉管时,“张志新剧痛难忍,奋力呼喊,很快就喊不出声音来了。这时,一个
女管教员听着惨不忍闻,看着惨不忍睹,惨叫一声昏厥在地,随即被拖了出去。”(《
她是名副其实的强者》)
1998年7月,撰写《一份血写的报告》的那位记者接受采访时进一步披露,当时“有几
个大汉把张志新按倒在地上,在她的颈背下面垫上一块砖头,不消毒也不进行麻醉,就
用一把普通的刀子,割断了她的喉管。”
张志新犯下了什么弥天大罪,以至于得到这样的下场?
曰:无罪,无非是像任何一个正常人那样正常地进行了思想。
事情是这样的:1968年前后是文化大革命最为疯狂的阶段,在伟大领袖号召下,在“无
产阶级司令部”鼓动下,所有地方和单位都成立了“忠于毛主席”“捍卫毛泽东思想”
的群众组织,分成很多没有本质区别的派别。一个星期天,在辽宁省委宣传部当干事的
张志新到一个同事家借江青的讲话资料,这位同事鼓动张志新说,你参加我们这个组织
吧,我们是革命派……张志新说:“我现在考虑的不是参加还是不参加这派那派的问题
,我考虑的是文化大革命的问题。”什么问题呢?同事很不理解。张志新解释说:“我
不能理解这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好多问题……”
所谓“好多问题”其实就是一个正直的人对不正常社会事件的直觉反应 ,比如为什么
老干部都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为什么所有知识分子都成了“资产阶级”,必
须打倒和改造?毛主席难道就不会犯错误吗?这些想法在今天看来说不上深刻,我想,
就张志新来说那些话也未必经过深思熟虑,即使这样,在皇权专制主义以国家意志大规
模鼓动暴行的年代,仍旧是大逆不道的事情。那位同事首先害怕了,为了摆脱干系,同
时更想以此作为自己“忠于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证明,换取一个安全的位置,就把张志
新的话汇报给了她所在群众组织的头头。
不久,张志新和其他机关干部一道被送到位于盘锦的干校集中学习,结果有人(或许是
那位“群众组织的头头”?不详。)翻出了这件事情,说张志新思想有问题,反对无产
阶级文化大革命。在那个年代,质疑和反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极为严重的政治问题
,掉脑袋的事情,干校哪敢轻视?头头们连夜开会研究,成立了张志新问题专案组——
这意味着又有一个人被摆上了皇权专制主义的祭坛。
张志新的想法都是在与同事朋友闲聊中无意流露出来的,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谈论过,
甚至对自己的爱人也从未提及,但是,在一次又一次残酷批斗中,这个孤立无助的女人
被迫说出了那些想法。她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在一个因为“腹诽”皇帝就可以为人定
罪的历史文化传统的国度,把思想表示出来并被记录在案,绝对会成为罪证,无法解说
,无法否认,无法不承担后果。在残酷的审讯与精神折磨中,张志新的思想被越挖越深
,罪证也越来越“确凿”,后果最终来到了——1969年9月18日,张志新以“现行反革
命分子”的罪名被捕入狱。
半年以后,辽宁省高级人民法院开始审理张志新“反对毛主席、反对江青同志,为刘少
奇翻案”的所谓“罪案”。
具体负责审理这个案件的工作人员认为张志新只是发表一些错误言论、没有任何破坏行
为就被判刑,是不是太轻率了?当时辽宁省高级人民法院也在“军管会”领导之下,而
“军管会”又是直接领受“无产阶级司令部”(文革期间国家政权的一种代称)旨意的
人,境界自然比一般人高远,听到不主张给张志新判刑的工作人员的话很不愉快,就给
换掉了。新换上来复审张志新案的工作人员压力很大,态度也就可想而知——他的本意
是提出判张志新两年以上徒刑的建议,然而就在誊抄审判意见稿时,由于害怕“军管会
”责备,一下子把刑期改为了15年。
审判意见稿送给辽宁省高级人民法院“军管会”,军代表在上面连写了6个“恶毒攻击
”,毫不犹豫地大笔一挥,把“判刑15年”改为“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这个审判意见报给辽宁省革命委员会(相当于现在的省委、省政府),参加会议的辽宁
省高级人民法院代表阐述了判刑理由,但是当时辽宁省最高负责人、军区司令员陈锡联
发话:“留个活口,当反面教员,不杀为好。”这样,张志新就被改判为无期徒刑。
1973年11月,张志新服刑的监狱组织“批林批孔”学习大会,一个犯人喊了一句“林彪
不是地主,他家里没有土地”,张志新也站起来喊了一句“涉及最高领袖的口号”(我
遍寻手头所有资料,没有找到这句口号的具体内容),立即有人扑过去,把她押解出了
会场。张志新喊出那句话的后果极为严重——她被认定“顽固坚持反动立场,在劳改中
又构成新的犯罪”,监狱觉得这样的人还是杀掉为好,就向上级提交了一份把张志新的
无期徒刑改判为死刑的报告。
1975年2月,辽宁省委常委开会研究讨论这份“现行反革命犯张志新的案情报告”。时
任辽宁省委书记的毛远新说:“判了无期徒刑这样反动,看来她是死心塌地,杀了算了
。”
一句随随便便的“杀了算了”,把一个年轻的生命推向了终点。
这次决定张志新生死的讨论会的相关记录只有60多个字。
1975年4月4日,张志新在沈阳大洼刑场被执行枪决,刑场执行记录是:“弹中头部,一
枪击毙。” | t***o 发帖数: 4265 | 2 张志新的案子,真相如何,在老将嘴里是找不到的。
毛远新现在还在。该让他出来讲讲。另外,胡温党们该开放共产党中央档案,让大家看
看当时形势是怎样变化的。
要是张志新有超强的洞察力,她能预知今天的胡温党吗?预知今天胡汉三转土重来,剥
削阶级上位,工农重新沦为被剥削阶级,汉奸买办疯狂掠夺压榨人民,出卖国家资源,
中国毒源遍地,黄赌毒娼横行? | t*******y 发帖数: 374 | 3 Tango 的这段论叙,很有意思。
客观来说,张的如此惨死,与毛泽东没有直接关系,与他的一贯对人处理的政策相违背
。但是他的文革,实际上是一次政变党变,造成了全国的无党组无政府状态,只有周恩
来死死撑住最关键局面。毛的极左,历史讽刺地反而导致极右。如果张还在世,她不会
被害死,但是会自杀,或穷死。毛泽东的问题,固然极其严重,还没有颠反共产党的基
本路线,还可能在党内的框架里解决。现在的伪共,完全颠覆了基本路线,造成全国的
名副其实的乌烟瘴气,张绝无可能如此同流合污。
本文原作者,如果他是正直君子,他也应当拍案而起,痛批当今,痛不欲生啊,他有没
有如此?
【在 t***o 的大作中提到】 : 张志新的案子,真相如何,在老将嘴里是找不到的。 : 毛远新现在还在。该让他出来讲讲。另外,胡温党们该开放共产党中央档案,让大家看 : 看当时形势是怎样变化的。 : 要是张志新有超强的洞察力,她能预知今天的胡温党吗?预知今天胡汉三转土重来,剥 : 削阶级上位,工农重新沦为被剥削阶级,汉奸买办疯狂掠夺压榨人民,出卖国家资源, : 中国毒源遍地,黄赌毒娼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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