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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g 发帖数: 682 | 1 我虽表面上读了多年的书,也似研究了多年的学问,但是常常会感到做学问之不易
,随时觉得我之学问会死,也随时绝处逢生。现在仅就我个人的一些经验,用些比喻的
话写出,以供同学们参考。
记得古人曾说:“任何学问,远望皆如一邱一壑;近观则皆成泰山沧海。”人对学
问,最初皆只是远望,由此任何学问,皆不过一邱一壑。任何古今学者之学问,也“不
过如此”。数学不过讲“数”;历史不过讲已成的“事”;哲学不过讲“理”;孔子不
过讲“仁”;耶稣不过讲“爱”;司马迁也不过作了一部“史记”。但在我们对任何学
问,从“不过”(Nothing but)的眼光去想时,则我之学问立刻死。此是死在学问之
门外。此时必须相信一切“不过”之中,大有事在,大有我所不能过者,而后学问乃得
生,人乃得人于学问之内。
人入于学问之内时,须选择师友或私淑古今的学者,以之为模范;或选择某一门学
问之著作,加以研读,由此以带我到学问之路上未然而这些选择,都是极不容易的。我
们所认为好的师友、所认为模范的学者、所认为好的书,可能只是表面易见的好,而不
是真正内容的好。真正内容上好的,我们或不会选择。所以人说于贡贤于仲尼,于贡说
:“譬之宫墙,赐之墙边及肩,窥见室家之好;大子之墙数仍,不得其门而人,不见宗
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者寡矣!”此时,人选子贡而弃仲尼,学问又死了;只有选
什尼,以得其门而人者,而后学问之路生。
人人学问之内时,常是由一问题之真感受,或一义理之真见到而人。然而人感受任
何学问之问题,都会党左冲右突,难于解决。人要持定任一义理,也都须要反复地审虑
。因而感到思想之难于再进一步,再开拓一步,此时,我们之心在问题中,在反复地审
虑中,如人之初人陶渊明的“桃花源”——“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初极狭,才通
人。”此时我们之学问,也随时可死。必继续楔而不舍“复行数十步”,然后“豁然开
朗”,见“土地平旷,屋舍严然”。感有所得之乐,而后学问之路生。
人之学问,在感有所得之乐时,人才开始安于学问世界之中。然学问世界之中问题
,却是一个连一个,义理也一层连一层。此时人于学问,固可欲罢不能;但同时也可随
处流连不去,如桃花源中之行客。此即比喻我们会安于所得之义理、已有之学问,而自
限其中。此自限之趋向,乃深植人心。学问愈进,而此自限之趋向日强。此之谓“道高
一尺,魔高一丈”。此魔即在我们自己之学问之本身,而非自外来,故最难去。此魔也
随时可使我们之学问停止而死。
当我们学问停止时,我们即不求认识更深、更高、更远之问题与义理之时。此时我
们即反而着重他人来“认识”我已有之学问,而化为一好名心。故好名心之生,即学问
之死机将至之外征。而学问之生机,则在去探求更高、更远、更深之问题与义理之一念
。念“掘井九切而不及泉,犹为弃井也”,是求极深。“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是
要登高。“梧桐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是能知远。
能见一问题中所潜藏之问题,能知一义理所据之根本义理,一事物中所包含之隐微
事物,是之谓学问中能极深。
能自一观点,俯瞰诸居于卑处之人,于其各观点分别所见之事物与义理,而综合地
并呈之于目前,是谓学问中能登高。
能引申一义理而尽其涵义,以推证或烛见其他义理;或由一事物为因而格证或烛见
其果,下果之果,是谓学问中能知远。
在学问上能极深登高知远,而后学问能大。
在学问上能极深。登高。知远,是否学问则不死而永生呢?这也不尽然。人的学问
一直向深处求,向高处看,向远处推,皆莫有底。一直往而不返,学问也会死的。学问
直向深处求,便会成古人所谓“黄泉道上,独来独往”。直向高处看,也会感“琼楼玉
宇,高处不胜寒”。直向远处去,便如“平芜近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使人难
以为怀。孤行独往,虽是造学问的人,所不得不经过的;但一直孤行独往,则自家学问
与人不能相喻,与人不能交谈。学问到与人不能相喻或交谈时,则此学问成为人与我问
之墙壁。同时我们自己也会反而厌弃此墙壁,而愿学问死。要使学问不死,便须再能由
高至低,由深至浅,由远至近,由大至小。以近喻远,以浅喻深,以低喻高,以小见大
。善歌者使人能继其声;善教者使人能继其志。而后学问方如源头活水,奔流不舍昼夜
,可运行于人间,以得永生。
学问之生死关,哲说为五层。但最后一层,不是青年朋友们之所急。如尚不知学问
之艰难,不知求学问之深高远大,便只知求平易浅近,则学问必朝生暮死。所以,我主
张青年朋友们治学问,用思想,都要向难处去,深处去,高处去,远处去,大处去、先
看分量重,而不大看得懂的书,先想不易想得通的问题,以及先求把握不能全把握的义
理。如青年人吃饭一般,应吃糙米,不要吃太熟的米,这才可以健胃。诚然,全不能消
化,也是不好的。但我们也不能先自以为不能消化而畏难才是。如果这样,学问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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