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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14359 | 1 【 以下文字转载自 Returnee 讨论区 】
发信人: bochuxt (flyfox2008), 信区: Returnee
标 题: 《孔乙己》海归创业版
关键字: 创业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Tue May 29 02:29:41 2012, 美东)
《孔乙己海归创业版》 作者：飞狐 5/29/2012
匹兹堡southside的酒店的格局，是
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着河道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柜里面预备着冰块，可以随时冰酒
。本地的人，傍午傍晚下了班，每每花四个quarter，买一瓶啤酒，另外加杯冰，——
这是经济危机前的事，现在每瓶要涨到八个quarter，——靠柜外站着，凉爽的喝了边
休息边聊天；倘肯多花4个quarter， 便可以买一碟花生，或者一小盘donut ，做下酒
物了，如果出到十几个quarter，那就能买一小盘鸡翅，但 这些顾客，多是牛仔裤加t-
shirt，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穿西装的，才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 酒要菜，慢
慢地坐喝。
我从CMU读研究生起，周末便在southside的Rock Bar里当伙计挣点生活
费，掌柜说，Chinese-English口音太重，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白人主 顾，就在外面
做点事罢。外面的非洲裔美国人主顾，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
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啤酒从冷冻柜里取出，看过杯子底里加冰没有，又亲眼看将啤
酒开瓶混入加冰的杯子里，然后放心：在这严重兼督下，调酒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
，掌柜又说我干不了这 事。幸亏我从小做练得一身肌肉，做得体力话，又勤快，便改
为专管收拾并清理酒具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晚上的站在柜台里，专管我
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 有些无聊。掌柜是一副凶脸孔，主
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 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
孔乙己是站着喝啤酒而穿西装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
常夹些伤 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穿的虽然是长排纽扣西装，可是又脏又邹，
似乎出国起就没有熨过，也没 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Chinese english，教人半
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上大人孔乙己”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
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孔乙己。孔乙己一到 店，所有喝酒的认识他的人便都看着他笑
，有的叫道，“孔乙己，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他不回 答，对柜里说，“两瓶啤
酒加冰，要一碟花生。”便排出九个华盛顿（quarter）。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 “
你一定又偷偷下载3D肉蒲团了吧”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 “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警察把你从家带走，炒了电脑，还在jail关了一星期。
”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 条绽出，争辩道，“e-mule下载不能算偷……盗
版！……网络下载的免费，能算侵犯版权么？”接连便是难懂 的话，什么“版权也有
期限”，什么“p2p下载”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 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乙己原来也毕业于北美藤校，但终于专业不好，又没有弄到身
份；于是一直找不到正式工作，换了几个博士后，contract工作也不稳定，弄到将要失
业了。幸而业余在附近大学辅修了一门计算机，便在一家500强公司混得一个码工的职
位，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一口Chinese English和印度同事交流困难，写的代码从来
不写文档，也没经过严格测试，bug很多。坐不到几天，便连人和电脑，项目设计资料
，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再也没有公司聘他写代码了。孔乙己没有法，买不起正版软件
，便免不了偶尔从网络下载些免费软件，mp3,movie 之类。但他在我们店里，品行 却
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带cash，暂时打个欠条，但不出一月，定然还
清，从账本上划去了孔乙己的名字。
孔乙己喝过一听啤酒，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
原，旁人便又问道，“孔乙己，你当真做过博士后吗？”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
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faculty 也捞不到呢？”孔乙己立刻
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 是全是faculty，
tunure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 气
。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老板是决不责备的。而且老板见了孔乙己，也每
每这样 问他，引人发笑。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话。有一
回对我说道， “你也是研究生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既然也是研究生，也
有打算回国创业的吧……我便考你一考。百人计划和千人计划有什么区别？”我想，讨
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孔乙己等了许 久，很恳切的说道
，“不知道吧？……我教给你，记着！这些区别一定要记得。将来回国创业的时 候，
评职称要用的着。”我暗想我毕业回国创业还远着呢，而且在国内没有过硬关系和后台
，又不是官二代富二代，走引进人才不是公鸡下蛋（不可能）么；又 好笑，又不耐烦
，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中科院和中组部引进人才计划么？”孔乙己 显出
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还有海创大
赛，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孔乙己泯了口啤酒，还想说什么投资平
台，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邻居孩子听得笑
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乙己。他便给他们一人一 片薯片。孩子吃完chips ，仍然不
散，眼睛都望着袋子。孔乙己着了慌，缩紧五指将袋子握住，弯腰 下去说道，“不多
了，我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chips，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 乎哉？不
多也。”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
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Thanks giving前的两三天，掌柜正在慢慢
的结账，整理账本，忽然说，“孔乙己 长久没有来了。还欠十九个quarter呢！”我才
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喝酒的人说道， “他怎么会来？……他吃了官司，
又被关起来了。”掌柜说，“哦！”“他总仍旧是e-mule下载。这一回，是自己 发昏
，竟偷把下载的mp3发布到网站博客了。Mp3都是有版权的，能随便挂到网站共享的么？
”“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 是被 音乐集团 告到法院，后来是打官司，官司打
了大半年，罚了款。”“后来呢？”“后来被关押jail判刑了。” “判刑了怎样呢？
”“怎样？……谁晓得？许是死在监狱了。”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 账。
Halloween（万圣节）之后，匹兹堡的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
天的烤着火，也须穿上羽绒服了。 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
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来一听啤酒。”这 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
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孔乙己便在柜台下对了门 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
成样子；穿一件破皮衣，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caoch蒲包，用 皮带在肩上挂住；见了
我，又说道，“来一听啤酒，不加冰的。”掌柜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孔乙己 么？
你还欠十九个quarter呢！”孔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
是cash，酒要好。”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乙己，你又e-mule下载了
吧！”但他这 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不是盗版的事
，会吃官司么？”孔乙己 低声说道，“官司，没有，没有的事……”他的眼色，很像
恳求掌柜，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 个人，便和掌柜都笑了。我备了酒，端出去
，放在门槛上。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四个华盛顿（quarter），放 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
油污，原来他便用这手修理破车引擎来着。不一会，他喝完酒，便又在旁人的说笑 声
中，开着辆二手烤鹅（COROLLA）慢慢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
到了New Years Day ，掌柜清理账簿说，“孔乙己还欠十九个 quarter呢！”到第二年
的Memorial Day ，又说“孔乙己还欠十九个quarter呢！”到了Thanksgiving Day可是
没有说，再到 Chirsmas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
海归创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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